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从《你好,李焕英》到《热辣滚烫》,很久没见的贾玲,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,既熟悉又陌生。她为这部电影减重增肌,高密度地经历了孤独、纠结、恐惧等等,复杂、立体的情绪,既是演员又是电影的导演,她的压力巨大却难以与旁人分享,全靠自己硬挺着扛了过来。但她唯一不曾有过的情绪就是后悔,不后悔挑战新的方向,不后悔尽力做过的每一件事。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作为一个公众人物,演员贾玲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胖的时候有什么不好,她因为观众的包容、喜爱而非常快乐。

经过一年多的封闭训练、拍摄(直到2023年11月还在拍摄镜头,保持演员状态的真实记录),她终于将第二部导演作品《热辣滚烫》“端”进了大年初一的大银幕,成为全国观众好奇的“横菜”。在此之前,已经有很多人听说了她为这部电影减重增肌,全身因为肌肉变得很“硬”,从商业类型片的角度来说,这个信息或许是一个大卖点,但偏偏不是贾玲最想表达的。

贾玲与《时尚芭莎》展开了近一个小时的对谈,我们发现,在走进电影院之前关于这部电影可能的很多想象并不存在,它不是自恋的成长记录,更不是复刻基于身材焦虑展开的爽片类型。《热辣滚烫》的诞生来自于真诚、朴实的人性洞察:绝大多数普通人在输赢的世俗标准下,输多赢少,那么应该如何坚守初心、实现自洽?

她在这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高密度地经历了孤独、纠结、恐惧等等复杂、立体的情绪,却难以与旁人分享,全靠自己硬挺着扛过去,逐一和解,在“每天睁眼的绝望”中死守看似脆弱,却能撬动全部希望的“活着的感觉”,贾玲为这一点点真实的感觉而感受到幸福。她唯一不曾有过的情绪就是后悔,不后悔没有在《你好,李焕英》耀眼的成绩下躲进舒适区,不后悔挑战新的方向,不后悔尽力做过的每一件事。

她要表达当下生命阶段中相遇的主题和故事!片中最浓墨重彩,似梦非梦的一场重头戏在贾玲心中像“打赌”,她赌上自己的信念,相信观众会随着片中主角,善良的女孩乐莹一步又一步踩着光亮往上爬,尽管身前身后都是黑夜,但“我”就是光亮,只要步履不停,充满希望的新一天会被坚定的脚步击醒。

下面就是贾玲作为第一人称的自述: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“每天都是在绝望中睁开眼睛” 

《热辣滚烫》是我的第二部导演作品,当初看《百元之恋》,最打动我的点是,这个女孩输了第一次正式的比赛,但却赢了人生。这种感觉真好啊,对于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来说,输赢中“输”才是常态对嘛,“赢”作为梦想当然很好,但我们更应该珍惜的是重塑自己的过程。所以,我觉得可以做一个这样的故事,这个叫乐莹的女孩,她的“输”仿佛在对抗世俗意义所谓的“赢”,其实在她自己的人生擂台上,她也是赢的啊,夺回了自己的心。

在投入创作“乐莹”的一年中,你现在问我首先涌上来的感受是什么,那就是疲惫。在整个过程中,我当然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情绪,有焦虑、煎熬,还有看到自己身材发生变化的欣喜,总体来说这是漫长、孤独的心理历程。我毕竟是一个公众人物,因为要完成这个故事,塑造这个角色,就进入封闭的状态,没有社交,每天接触的人仅限于工作团队的少数几个人,所有的情绪都是需要靠一个人去面对、消化……

作为导演编剧,这部电影的制作本身有很多要做的工作,也有很多要克服的困难。另外作为主演,人物状态的变化又需要进行长时间的训练。这个训练有很多要求,除了生理上的,还有心理上的,它希望接受者内心是平静、放松的。所以,我还挺害怕自己心情不好而影响训练。

但是有一点我是肯定的,经历过那么多情绪,

唯一我没有的就是“后悔”。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印象中这一年很少“偷吃”,好像也就一两次。其中有一次是生日的头一天,是教练同意的,我点了牛肉拉面、椒麻鸡还有羊肉串。

然后就是9月1日,日期我记得非常清楚。那种感受就是一直在忍,每天都在锻炼,每天身上都很疼。我除了要对抗美食的诱惑,还要去接受身体上的痛感,是真的疼啊,这个对我来说是最煎熬的。9月1日那天,我感觉人已经快不行了,就点了烤串儿,吃了好多烤鸡爪,还有一盒拍黄瓜,喝了两杯红酒。当时我感觉原来自己还活着,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。

在过去的几个月里,每天都是在绝望中睁开眼睛,就是锻炼,然后吃早餐,等胃消化一会儿就去锻炼,中餐晚餐都是这样重复,严格控制饮食和锻炼交替进行,不训练的时候就完成其他工作,我已经没有情感,没有情绪,就像一台机器。我当时是坐在门口地上吃完烤串的,第二天就长了三斤。但我没有任何后悔这三斤,很值得啊,感觉幸福又回来了,我为自己还活着感到骄傲。坦白说,我并没有彻底爱上拳击,因为我特别怕疼。在我们电影的结尾,观众会看到一个花絮,就是我希望能够有一次真正的出拳打中专业运动员,这是对自己这一年来训练的交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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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玲

“留下这个镜头就是赌一把” 

既然选择了拍乐莹的故事,就不想留下遗憾。有一天我自己打开这部电影的时候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,镜头里身体有哪里的肌肉不太合格,跟人物状态不搭等等。

结尾乐莹出场,走过长廊上擂台的镜头我拍了好几条,每一条的镜头取景大小都不一样,其实就是在测试,自己能够给观众看到通过训练之后肌肉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,敢不敢给观众看到最多的部分。最后还是达成了自己的心愿。我姐提前看过镜头,还问我:“你这个肌肉是不是P的啊,也太好了吧。”我当时还有点小“生气”,怎么是P的,你没看到后面还有绿布,什么都没有调。其实姐姐心里也知道这是真的,只是有一点不敢相信怎么能练得这么好。

为了让观众看到一个好故事,

我必须逼自己不留遗憾,

这是演员的责任。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电影上映之后最终会遇到什么样的结果,我们自己是没有定论的,会有一点害怕观众的反映与预期不一样。因为自己是很认真地去拍一部电影,有一些表达分享出去。所以相对于票房来说,我觉得口碑可能更重要一些。

如果观众看到这部电影,会注意到导致乐莹做出重大抉择的一场戏是很有设计感的,她经历了很大的挫败和伤害,一层又一层地爬楼,走向自己的出租屋,然后灯光就随着她的身影一层层的亮起来,然后又熄灭,你会感受到此刻人物内心的状态是非常痛苦、孤独但与此同时似乎有一些新的希望正在酝酿,因为人物是往上走的,就像弹簧被压低到极点,最终会爆发出让人震惊的反弹力。

我写剧本的时候,是很喜欢把亮点和主题都先总结出来,有清晰的思考。这个镜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,但是也挺害怕的,我的摄影、美术告诉我这一定是个定焦镜头,你敢拍出来就要考虑到观众的耐心能否接受这爬楼的一分多钟。

最后我还是坚持保留了镜头,就是赌一把。因为我相信观众看完这一分多钟,很大的反转就要来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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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玲

“我内心是很孤单的” 

在创作的过程中,我内心是很孤单的,一方面我想询问大家的意见,但另一方面我自己又早就做好了选择,我是完全知道我想要怎么表达它的。我记得有一次,是演她特别颓废的状态,执行导演就提醒我,姐你得压着压着啊,感觉要爆炸了。因为那个时间马上就要杀青,我感觉有一点点摁不住“贾玲”了,镜头里的眼神开始灵动起来。

纠结是很多次的,我当然知道如果把镜头怼着我,还有雷子(雷佳音)拍,给近景,我们会给很好的情绪反应,马上观众就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喜剧片,会觉得很开心。但是我们都放弃了,相反地电影中几次都选择了比较舒展、更有意味的长镜头,除了乐莹上楼,还有开头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,边吃边晃荡,还有就是在休息室里她质疑昊坤私下收三万元的场景等等。当然,为了让观众更容易接受到这些表达,我也采取了一些必要的包装,来自喜剧的亮点,比如台词,比如给观众看一下角色的腱子肉,当然还有我们演员的表现力。

我这次选择雷佳音老师来出演男主角,是因为跟他录过一次“王牌”,感觉他就是特别真的演员,交流起来会很简单。所以,我跟他打电话讲了有这么一个故事,我要健身,还要演一个拳击手,有爱情的部分,他就说妥了,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打动了他(笑)。他很认真,也接受了两个月的训练。还有张小斐,因为合作过很多次,我们非常熟悉对方,她永远都是那个可以给我安全感的搭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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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玲

“明天的事儿就交给明天吧” 

我拍《热辣滚烫》这部电影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要瘦下来的心愿、梦想,它不是一个要献给自己的礼物。我在“王牌”的时候没有任何困惑的地方,我不觉得自己胖的时候有什么不好,每天快快乐乐的,观众能够无限包容我,觉得我笑起来有酒窝,很喜庆、可爱。

其实有一段时间因为要演这个戏,我还要增重,要从170斤以每个月10斤的量增到200斤,每天晚上要硬吃很多东西保持住这个体重,我也不是天生能吃那么多的。为了创作出角色的颓废感,我要一个人消解掉“贾玲”的可爱。这些都是在采访之前不会跟大家去解释的创作过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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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玲

这种心情其实就跟故事里的乐莹很像,她出场的时候就很颓废,躲在家里不愿意面对社会,为什么工作了一段时间又缩回家里长达10年?其实在我的剧本里,她是遭到过类似骚扰的伤害,她带着善良走出去,却得不到回应,就自责自己是不是不够好,最后选择回家躲进妈妈的怀抱。所以,每个人现在呈现的样子背后,一定有你不知道的故事。

与原版“丧”的文化气质不一样,我觉得我们中国人还是积极向上,朝气蓬勃的,这是写入我们文化基因里的精神,不是有老话说蝼蚁尚且偷生,好死不如赖活着等等。我的理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,我们的生命力是顽强的,是可以选择乐观的。乐莹“死”过一次,所以就想既然“死”都不怕,还怕什么呢,就豁出去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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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玲

电影中乐莹、昊坤训练的拳击馆是我用了很多心思去设计的,因为拳击在二三线城市并不是那么大众流行的运动,我不希望它特别起范儿,让人觉得是陌生的时髦项目。它应该是有亲近感的,但也不像大排档那么随意,它又需要有一点边界。在我看来,这个临街的拳击馆应该有这样的氛围,像是一种人生的隐喻,身处困境的人只要迈出自己的一步,走进去接受训练,比赛的结果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,他已经发生改变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《热辣滚烫》并不在意要“如何赢”,可能更尊重“想赢一次”的心,它就是分享普通人选择的可能性,去做自己认为正确、喜爱的事,坚持下去,一天天地过,最后不管结果如何,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到骄傲,因为,you only live once。

虽然肌肉练得都那么好了,显得我好像很强。但我其实一直是内心非常脆弱的人,我总是觉得只有脆弱的人才会有那么多感悟。内心真正强大的人可能会觉得这个那个根本不是一个事儿。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有人问我,你拍“李焕英”是献给自己的妈妈,那你拍《热辣滚烫》是献给谁呢,为了一个什么目的。我说拍电影不一定要献给谁,我就是自己想拍这个故事。人性的情感和经历都是相通的,没有本质的区别。我希望观众在欣赏这个电影时,能够放下创作者身上的标签。这部电影只是一个叫贾玲的人拍的。没有其他定语。

最后,我还想说说写的这个剧本,就是讲一个善良、感性的人可能会受到一些伤害,但最终还是坚持了善良,并且战胜了自己的怯弱。这个故事不是局限于是胖还是瘦的话题。

我就是希望走进电影院的观众

还是看到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,

坚持自己,战胜自己,重塑自己,

也再次爱上自己

贾玲:拾阶而上 我就是光亮

贾玲

我们这个版本的结尾跟原版比改动很大,“乐莹没有哭,也没有牵着男主角去吃夜宵”,而是第一次发了个自信的朋友圈,潇洒地甩甩头发回家了。但我的意思不是生硬地说,乐莹拒绝了谁,她就是酣畅淋漓地打完了这一场比赛,觉得累了,明天的事儿就交给明天吧。

监制:王晓白 / 摄影:钟灵 / 造型:王昊 / 化妆:张进 / 发型:肖昀见 ONTIME / 撰文:钱德勒 / 美术:Feifei_Li / 统筹执行:匡安安、雪丹 / 制片:王柳茜、张瑜 / 宣传:郑皓铭 / 服装统筹:XIXI / 服装助理:康康、房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