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鹿

脱口秀八年

“女孩子化了全妆还不满足，还要用美颜相机拍照，感觉美颜相机看到你脸的瞬间都困惑了，说，哎哟，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？”讲到这一段的时候，小鹿用肢体表演了一下“APP 受到惊吓的样子”，全场轰然大笑。

在《脱口秀大会 5》中，小鹿一共讲了两段，一段关于女性年龄焦虑，另一段关于化妆自由，加起来长度不过十分钟，两千字的文本，刷屏金句比比皆是。对于 30+ 女性年龄的态度、千年女尸报道用词的吐槽、另类贯口报妆名、贵妇不用贵妇膏和周杰伦骑不骑电动车的类比……正是如此密集的输出，她的淘汰引发了广泛讨论，社交平台上到处可见各种表达看法的小作文，而当事人却淡然处之?“连一波三折都算不上，只有两折，因为毕竟我就只去了两期。”

在社交平台的讨论中，有一个最具代表性的观点，无论通过还是淘汰，小鹿实力强大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。而争议正是来自于对这种实力的认可。

投身脱口秀八年，小鹿已经有足够的自信 ：“像我一直说的，线上节目是必要的曝光方式，但在节目里的成败对我来说影响不是很大。我对自己的能力是有自信的，那些声音已经影响不到我了。”

2014 年，西南大学政法的研究生小鹿面临着考博还是工作的选择。“我还是个孩子，怎么就要去工作了？当时特别害怕成为师哥师姐那种成熟的大人模样，于是想考博，这样又能在学校里撑几年。”而且读完博士，可以去当大学老师。“这也是受到一位老师的影响，他对我的人生启发很大，我就希望能够在台上讲一些东西，给困惑的人带来引导，或者说参考。”

最后她选择了脱口秀，因为这样也可以在台上讲很多东西。

小鹿

许多事情的发生，都有一个催化的契机，把小鹿从法学硕士推到单口喜剧演员路上的契机，是一个鼎鼎大名的节目《艾伦秀》。“哎呀，了解了之后，我太喜欢脱口秀了，一定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尝试下。”

从重庆来到北京，小鹿在律所找了份工作，白天上班，晚上去开放麦。从东六环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到方家胡同演出的记忆，至今依然是那么清晰鲜明。“蹦蹦跳跳去演出，路上超级开心，地铁开过来，就像越到了另外一趟人生，没有人在意你是谁，做什么工作，从哪儿来的，什么都不在意，只要你讲得好笑，这就行了。”

律所实习工资一千多，仅够维持基本生活，丰满理想和骨感现实揉搓出许多非常段子感的生活细节。“每次超市主食打折，我就买好多塞到冰箱里，馒头、豆包、花卷、饼，只要囤够食物，不管怎么着我都能坚持下去。最后搬家的时候，我还富余一冰箱冻硬的馒头，拿都拿不走。”

开心、满足，有观众欣赏，一点点向前，每天有无穷无尽的创作欲和表达欲。“我有一种强大的乐观，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好，但好到什么程度是没有预计的，所以只能是先好好做，做得开心。”

2017 年，小鹿作为嘉宾参演了《今晚 80 后脱口秀》，逐渐为人所知，年底，她开了自己的第一个专场《小鹿乱撞》。2020 年，小鹿在《奇葩说》第七季中脱颖而出，凭借大批热搜金句出圈，成为众人瞩目的脱口秀演员。

也是在《奇葩说》之后，她确认了“我想做一个好笑的人，一个靠好笑生存的人”。

小鹿

随时在创作

2022 年 6月，小鹿在西安开启了专场《女儿红》的巡演，截止到 10月上旬，第一轮巡演已经圆满结束，第二轮巡演于 11 月中旬开启，会去一些新的城市以及粉丝呼声比较高的城市做返场演出。《女儿红》沿续着小鹿一直以来的女性视角切入，从婚姻、生育到月经，在一阵阵爆笑中，实现着对尖锐社会问题的探寻与表达。“每个专场都代表着我人生阶段和想法的新变化。2017年的时候，我觉得只要是 60 分钟都演自己写的段子就是专场了，但到了不同的阶段，专场要代表你现在的思考和喜剧能力水平的展示。”

很多人被小鹿打动的第一个段子是她对于妈妈的描述 ：“你以为妈妈真的在追星吗？不是，她在追逐这个世界。我们都理解了 82 年的金智英，那 62 年出生的王彩英呢？”从女性视角去看待和理解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，成为小鹿表演持以之恒的重要主题。

她的第三个专场叫《真娘们儿》，源于对“娘们”这个词的重新解读。第四个专场《女儿红》，她讲结婚、生育以及和每个女性息息相关的月经问题。

并非刻意为之，但自然而然地，她观察着、吸纳着、琢磨着，最终成为现在的小鹿。“有时候会遇到女性化妆师，做了非常夸张的美甲，画眼影的时候我就非常害怕，又长又尖的指甲感觉随时能把我戳瞎，你说，这算不算是一种镣铐？”

脱口秀演员的表达和生活关系极为密切，有时候，这种密切也被称为“侵犯”。“会计下班了可以不做账，但我们的脑子会一直在动，半夜一点，我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，迷迷糊糊地录下来，结果第二天一听，太累了，说话用的是气声，啥也听不懂。”

朋友们说她“没生活”，她觉得“没问题”。“有些人就是爱好广泛，但我不是。我去爬山、滑雪、露营，都是像一条死狗般被朋友拖着去，但是也很感谢他们，因为给我带来的痛苦可以写出很多东西。”

朋友们拉她去露营，找她吃饭，向她倾诉烦恼话题，所有这些时候，都有一个清醒的小鹿被抽离出来，在旁边思索着、归纳着、记录着，大脑飞速运转。“我所有的快乐都来自于创作和表演本身，它也会带来麻烦和痛苦，但在这个过程中又被创作和表演自我治愈了。”

小鹿

“我是一个单口喜剧演员”

2021 年，在混乱与迷茫中，小鹿艰难地推进着工作。《奇葩说》上一战成名，带来关注的同时也打乱了她的节奏，她需要录制节目，完成编剧的工作，参与各种各样的活动。“在那样一个混乱的状态里，你肯定会有很多失衡的地方，这时候有一件非常紧迫的事情必须得去做，重新捋清对自我身份的认知。”

她确信的是，每年要写新段子，要讲新段子，要出专场，这是真正的本职工作。“庆幸在各种混乱和痛苦里，我想明白了，所有给我带来成长、带来自信、带来骄傲的究竟是什么。”

她想了想，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：“其他事情很难给我带来真正精神上的愉悦，因为我真的是一个很无聊的人。”

短短六七年，脱口秀从一种小众文化成为如今拥有超级热度的现象级文化潮流，涌现出一批受到追捧的表演者，他们被大众统称为“脱口秀演员”。而小鹿更多地将自己的身份定义为“单口喜剧演员”，微妙的区别代表着她的一点坚持。

小鹿

“当作为一个大众认知里的脱口秀演员出现时，创作目标是内容尽可能地被传播，被更多的人喜欢，当我去录制节目或者参加活动时，也是这样。但当我自己去创作，去表达的时候，我还是想尝试新的东西，因为这是对喜剧创作的挑战，总是写舒适安全的东西，就会停顿不前，甚至会倒退。”

这些微妙的东西也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、碰撞，带来很多“如果……”。比如，如果重新说一次《脱口秀大会 5》。“如果早知道要失败，还不如更坚持自我呢！”小鹿大笑着说，就梳背头，就吊着脸，就用应有的愤怒，把“化妆自由”这个话题淋漓尽致地吐槽一通，感觉应该很带劲吧！

而在未来，作为一名单口喜剧演员继续往前走的路上，最令小鹿兴奋的挑战也来自于对这种矛盾的协调?演员想表达的东西重要，还是观众喜欢听到的表达更重要？究竟是更多的观众笑更重要，还是就让懂你的那部分观众笑更重要？“如果想尝试新的表达，这种裂缝是一定存在的，如果你说什么台下都笑，那主要是他们在追星，并不是因为你的表达好笑。单口喜剧演员最好的状态是表达了最独特的自己，而这种独特又引起了广泛的共鸣。”

小鹿喜欢艾伦 · 德杰尼勒斯，从第一次到看《艾伦秀》到如今，一直喜欢，甚至小鹿的微信封面都是艾伦的照片。善良、好笑、博爱?小鹿用了三个复古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偶像。“她总是闪闪发光，在任何地方都能照亮别人，而且自己看起来也很快乐。我希望成为艾伦这样的人。”

编辑：文冀 / 摄影：危玮 / 采访、文：厨花君 / 妆发：伟亚 / 服装造型：雨析